​森鸥外的文学背景与艺术特色

森鸥外的文学背景与艺术特色

森鸥外的文学背景与艺术特色

新年第一课，有什么要寄语各位的吗？有，也没有。

说有，是觉得有话要说；说没有，是觉得没必要说。有些东西，一说就破，我说了显得我作秀，你听了无动于衷，更显得我多余。那是说还是不说呢？我试着说说看，“能创造影响的，是一个天才，能接受影响的，也是一个天才。影响是天才之间的事，你没有天才，就没有你的事。”（语出《文学回忆录》）这是木心在讲《十九世纪日本文学》时说的一句话。

我们读书，就是接受别人的影响，有人读了而未受影响，这可能是消化不良。也有人是读也不读，这没办法，连老天爷都没办法，不有那么一句话吗，叫“天雨大，不润无根之木；道法宽，只度有缘之人。”所谓无根，是不努力，是不求，要知道，学问是求来的；所谓有缘，是欣赏，是信任，记住，亲其师才能信其道。这副对联道尽了作事求学的秘密。所以，我一直跟丁丁强调，要尊重老师，要感谢老师，发自内心的那种尊重与感谢。

字写不好，是你不够尊重老师；老师在场，你还嬉皮笑脸，站没站相，坐没坐相，是你不够尊重老师；老师在，你认真，老师不在，你捣乱，不但说明你不够尊重老师，还说明一个大问题，那就是你心中没有恒定的原则与规矩，你的言行是墙头草随风倒，长期如此，你的人格状态与精神世界，就绝不会庄敬自强。

昨晚，我发了《2021新年致辞》，重录于此，除了感恩，也有心提醒各位，2021年，把该读的书读好。

“书院各位在与非在之大小书友，新年好。我是杨国华，值此新旧交替，总使人不胜唏嘘，感叹岁月不饶人，有人说，他未曾饶过岁月，这话是说他努力了，并且有一定的成果，但归根结底，我们都是岁月的过客，能做的大概也只是自己觉得对得起自己而已。2020年，是一个特殊的年份，史书上将来必然有的几个字一定是‘瘟疫横行’。只是，不管世事如何变迁，保守自己心地的宁静，是永恒的任务和追求。

如果问，这一年我的变化是什么？我想大概有两个，一是我终于写开毛笔字了，从临渊羡鱼到退而结网，我用了五年，有时不免想，孕育一个爱好，确实需要点时间。另一个，是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更宽厚了，以前我觉得是老好人的做法，似乎也能理解和接受了，我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到底是变软了降低了还是怎么了？我不知道这种变化好不好。

各位家长带孩子来读书和学习，其实每位家长，包括孩子，都是我学习的榜样，这绝不是空话，我要求自己站得比站在我面前的每一位都低，如果不能从您身上学习到东西，我会坐卧不安，如果，您觉得我站得比您高，那是我修行不够。

木心先生说，人与世界是感觉着的关系。大概十五年前，我读到一句话，似乎可以为木心先生那句话作注解。他人对待您的方式，都是您教会他的。正是这样的思维和心态，我一直用心对待身边每个人，如果他（她）对不起我，我在想，那是我不够好，正是这样的心态和思维，我觉得我的生活非常幸福。

读书不是为了博学，读书是为了更好的理解这个社会。写文章，不是为了表达而表达，每次写文章的时候，我都要问自己，有没有提供新的知识？文字表达上有没有做到更准确？更精炼？更具有文学性，更具有哲理性？读我文章的人，有没有因为我的文章，而心生博爱？

2020年过去了，我们不再留恋，2021年到来了，我们抓住机会，认真度过每一天。把脸洗好，把衣服穿好，把字写好，把菜炒好，把朋友接待好，把课上好，把觉睡好，把话说好，总之，把该干的事情干好，就是认真过好2021年。最后，感恩各位大小书友对书院的支持与厚爱，有您真好。夜深人静，有感而发。

杨国华 2021.1.1 凌晨时分”

关于“影响是天才之间的事”，我前面说了，是木心在讲《十九世纪日本文学》时说的话，同样在这篇文章中，木心写到：“明治以来，欧风美雨源源而来，衣食住行，日本人都喜欢，都用。我们从日本电影上看到，他们学得蛮入流，有模有样。最初流进日本的，以英美文化为主，然后是法德的。”（语出《文学回忆录》）从宏观方面来说，欧美创造影响，是天才，日本能受到这种影响，不也是天才吗？

木心继续说到：“明治文学的黎明期，有寝馈于英国文学的坪内逍遥（1859-1935），有对德国文学造诣很深的森鸥外（1862-1922），有崇拜法兰西的中江兆民（1847-1901），倾倒于俄罗斯的长谷川辰之助（1864-1909，笔名二叶亭四迷），这样各有所宗，各唱各调，日本文学左右逢世界之源，就蓬勃发达了。”（语出《文学回忆录》）

文学或者说艺术的蓬勃，要的就是这八个字“各有所宗，各唱各调”。其实，“中国‘五四’也是这样的景观，人才更多于日本，翻译也很热闹，但经不起后来政治的一刀切，一篇讲话，什么都完。”（语出《文学回忆录》）

木心在文中如此清醒而又无可奈何的说道。国中一直推崇的某某文艺座谈会，不正是这样那样的讲话吗？真是“一篇讲话，什么都完”。

关于日本人学习西方的态度，被誉为中国“近代法学第一人”的沈家本，也有评论，他说：“日本之游学欧洲者，大多学成始往，又先通其文字，故能诵其书册，穷其学说，辩其流派，会其渊源，迨至归国之后，出其所得者，转相教授，研究之力，不少懈怠，是以名流辈出，著述日富。”（语出《沈家本评传）

中国自1861年洋务运动始，开始学习西方，立志自强在先，悉心求富在后，结果众所周知，甲午战中，一败涂地。那打开国门比中国晚十三年，改革比中国晚七年的日本，是如何做到自强且富的呢？沈家本从法律制度一途说起：

“日本旧时制度，唐法为多，明治以后，采用欧法，不数十年，遂为强国。是岂徒羡欧法之形式而能若是哉？其君臣之上下，同心同德，发奋为雄，不惜财力以编译西人之书，以研究西人之学，弃其糟粕而撷其英华，举全国之精神，胥关注于法律之内，故国势日强，非偶然也。”（语出《沈家本评传》

好了，不说了，我们这一节不是研究日本到底是如何强盛的，我只是想借此说明，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是如何学习欧美的，时至今日，这一点对国人来说，犹有借鉴之意义。彼时满清贵族言必称祖宗之法不可变，末期虽有变法之举，但究其实际，仍是为保全满清贵族统治阶层利益而已，这与时下的所谓“不能改的坚决不改”如出一辙。

今次推荐《舞姬》，作者森鸥外，青少年时期，就是在明治维新后的文明开化的社会中度过的，前面我写那么多，意在使您了解介绍森鸥外所处的时代背景。

1862年，是日本文久二年，合清国的同治元年，森鸥外的父亲是藩主私人医生，母亲性争强，为使儿子将来有机会出人头地，给他很好的基础教育，自幼得到国学、汉学、兰学教育，他十岁开始学习德语，为学西医做准备，十二岁进入东京大学医学部学习，成绩优良。

此后他读了明初李吕棋的传奇小说《剪灯余话》、清代陈球的长篇小说《燕山外史》、笔记小说集《情史》等中国小说，并热衷于作汉诗，写汉文。20岁自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毕业，未几，加入陆军，两年后，受陆军卫生部派遣，赴德国深造，26岁回国，历任军医学校校长，陆军医务局局长，帝国美术学院院长等职。

森鸥外学成归国后，除本职工作外，热衷于文学活动，翻译西方名家作品，创办文学刊物，介绍西方美学理论，并致力于戏剧改革。回国后的第二年，他发表处女作《舞姬》，及后，又发表了《泡沫剂》、《信使》，这三部作品被称为是森鸥外的“留德三部曲”，因为这三部作品都是以他在德国留学为背景而写，带有明显的自传的色彩，而且无一例外都是以悲剧收场。

《雁》是以日本本土为背景，写的是一个贫苦少女沦为高利贷者情妇的辛酸故事，有人评价说，《雁》是森鸥外成就最高的一部作品。令人欣喜的是，今次推荐的这本书，恰好包含上面介绍的这四篇小说。

森鸥外的文笔，有味道，耐读，而且精炼，准确，隽永。

比如《舞姬》中第一段：

“煤早就装上了船。在这间中等船舱里，只有电灯空自亮得耀眼，桌子四周一片寂寥。夜夜在此摸骨牌的人，今晚都住到旅馆里去了，船上只留下我一人。”

没有华丽的词语，非常平实，木心先生说，“写景，要闲，要寂，要淡。”这第一段就有这味道，有的文章很好，但读多了会腻，森欧外这样的文笔，总是读不够。

另外，书中到处有引人共鸣的精彩短句，比如：

1、纵然身处怎样的花花世界，我的心绝不为它所动。

2、人的秉性终难压抑，一旦时机成熟，总要露出头来。

3、经过大学里这种自由风气的渐渐熏陶，心中总难平静，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真我，终于露出头来，好似在反抗往日那个虚伪的旧我。

4、上司要把我造成一个供他颐指气使的工具，怎会喜欢一个具有独立思想、翘然不群的人呢？

5、我之所以能清心寡欲，不受外界诱惑，并非因为有律己的勇气，只因我对外界感到恐惧，自己约束自己罢了。

6、她那泪光点点的长睫毛，覆盖着一双清澈如水，含愁似问的碧眼。

7、不知怎的，她只这么一瞥，便穿透我的心底，矜持如我也不能不为她所动。

8、我终日枯坐在窗下读书，右有叔本华的著作，左有席勒的作品，现在又插上一只名贵的鲜花。

9、推荐一个人，最好是先露其才。

10、直到此时，我的心游移不定，思乡之情和功名之心，时而压过儿女之情占了上风。

11、她的来历没人知道，但很有教养，气度不凡。

12、湖畔没有树木的地方，细砂铺地，渐渐低了下去，水滨安放着长椅。

13、爱是因为爱才爱，厌恶也是如此。

14、一个人若肯倾注全力，专心事于一事，恐怕就没有办不到的事。

15、现在她明白了，整天养尊处优，人就开始无聊了。

16、我耳内只闻其声，心中不辩其意。

17、我不具备成为小玉情人的条件，故而请读者诸君切莫妄加猜测是幸。

太多了，以上这几句只是我在看书的时候随手勾画出来的。不知您有无发现，森鸥外的句子，带着一种特别的隽永，有一种流丽典雅的风格。何以至此？我们还是借用作者本人的话来说，“（我）将优雅的日文，雄浑的汉文，以及精巧的西文，熔为一炉，开创一代新文风。”日本浪漫主义文学，正是由森鸥外的三篇小说开始的。

我们知道，鲁迅在1918年5月发表了《狂人日记》，这是中国第一篇现代白话小说，这是中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开山之作。那么问题来了，中国的浪漫主义文学代表作和开山之作是哪本书呢？谁写的呢？据说是郁达夫的《沉沦》，1921年发表，此后关于浪漫主义文学的创作就算是走上了邪路。

有人可能要说了，不是有很多充满革命浪漫主义色彩的作品吗？说实在的，这种打着浪漫主义旗号的作品很多，但文学价值少得实在可怜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也就进入了历史的垃圾堆。革命成功后，思想进入紧箍时期，此种作品日渐其少，待到思想松绑后，此种风格更乏人问津，因为浪漫主义文学对字句极其考究，力求完美，这对于思想松绑后的国人来说，因富有传统底蕴的教育的缺失而愈发不可能了。

也有人可能会说，那鸳鸯蝴蝶派的作品不是浪漫主义文学吗？我认为不是，鸳鸯蝴蝶牌的小说，属于章回体小说，是旧体小说，也叫才子佳人小说，是从清末民初的言情小说而来，这种作品多是写传统礼教环境下的青年男女爱情故事，包括琼瑶的作品，也都只是言情小说，而非浪漫主义文学。浪漫主义文学的一大特征就是，追求思想的自由，精神的解放，彰显的是人的觉醒，关注的是人心的变化，以及对理想世界的追求。

好了，关于《舞姬》，我们就介绍到这里。（完）